商嵐臨走前和趙陽吃了個飯。
爆炒圓白菜、孜然羊肉卷、風味羊排、家常涼菜。
菜碼很大,她們兩個人吃的少,聊得多,剩了一堆菜。
「小嵐,你不打算找個男朋友嗎?你這都讀到博士了,就不怕嫁不出去?」趙陽問。
商嵐喝了口麥茶笑:「順其自然。你不是也沒嫁呢。」
「你說我大學四年護理專業,全系就倆男的,我還是個回族,我不是非要找回族,至少他不能吃豬肉……哎,難啊,年紀越大,談戀愛就越難。」
商嵐笑了笑,這時候手機震動。她把手機給趙陽看:「小白的照片,可愛吧?我把它託付給鄰居的小美女了。小美女也養了一隻特別好看的黑貓,我還想能湊成一對,給我生一窩小花貓就好了,可惜那黑貓好像不喜歡小白……」
趙陽拉着商嵐的手語重心長:「同桌啊,我怎麼在你身上嗅到了孤獨終老的味道?你不能這樣啊!」
商嵐眨眨眼:「你還記得半個月前我爺爺過世那天,來認領隔壁床阿姨的那個男人嗎?」
趙陽猛地拍了她兩下,嬉笑道:「那個外國人?怎麼不記得,我們科的小姑娘們每天張口閉口都是他,我都被煩死了!」
商嵐笑着將那封信和後來墓地發生的事兒同她說了。
趙陽無奈感嘆:「為什麼這年頭有錢有顏不是基佬就是混蛋,好女人多,好男人,呵呵呵。」
商嵐微笑,給趙陽倒上熱茶。
這幾天,她的眼前總是不斷浮現出那個人的筆直挺立的背影,雖然看上去孤單危險,但就像是純白的宣紙上重重落下的一筆濃墨,鋒利囂張,分明毀了一張紙,卻又讓人恨不起來。
商嵐晃着茶杯喃喃:「如果再遇見他,說不定我會答應。」
正在喝茶的趙陽沒忍住噴了出來。
商嵐遞給餐巾紙,笑了:「有這麼誇張嗎?」
趙陽擦乾臉,擔憂地望着商嵐,「最好騙的就是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大齡剩女,你小心點。」
「我談過戀愛的,再說我開玩笑的,明天我就回北京了,怎麼可能再遇見。」商嵐笑着搖頭,「別擔心我了,北京治安挺好的。」
商嵐胳膊上戴着黑紅的孝牌回了北京。
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,她將孝牌別在了襯衣上,又在襯衣外穿了件灰黑的毛衫。
到辦公室的時候,還沒有人來,商嵐開窗通風,正拿着抹布擦灰的時候,一短髮中年女人推門而入。
「張老師早。」
「小商,這麼早啊。」張炎笑眯眯地進了門,「吃早飯了嗎?」
「嗯,吃過了。」
「你前幾天發給我的論文選題我看了都挺不錯的,不過你等一下,我打開電腦跟你說。來來來,別忙了,坐。」張炎坐在了自己椅子上,好奇地打量她,「過個年怎麼瘦了?」
「有嗎?」
商嵐提了熱水壺來給張炎的茶杯倒上熱水,坐在了張炎身邊。
張炎今年五十歲了,保養得當,看上去能年輕十歲,脾氣也很和善,總是笑眯眯的,從沒對商嵐發過火。
電腦開機,屏幕閃爍。
張炎從包里掏出一塊味多美三明治,盯着電腦屏幕找郵件:「小商,你知道對口高校支援西部,咱們學校每年都會有老師去吧?」
「嗯,知道。」
「今年輪到我了。」張炎推了推金絲眼鏡框,眯着眼睛望向商嵐,「去新疆,你想去嗎?如果能在那邊調研一年,對你選題的廣度也能大一點,有利於你畢業。這邊的課題雖然是國家級的,但一時半會兒也結不了,數據什麼的找別人要一份就行了,別太實在從頭跟到尾,沒必要。」
商嵐一怔。
「回去考慮考慮,不着急,」張炎看了眼電腦上的日曆,「今天三月二號,五月之前確定了告訴我就行,雖然沒有幾個願意去,名額很多,但是還要辦些手續……」
「老師,我參加。」
「決定了嗎?手續辦好了再反悔就不好了。」
「嗯,不反悔。」
「那行,你也訂機票吧,經濟艙能報銷。」
「老師,我能自駕嗎?如果要去一年,我想帶着貓。」
「小白啊,」張炎會心一笑,「可以可以,四月份之前到就行!」
「謝謝老師。」
商嵐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大學好友金玉的電話。
「我十一結婚,你來給我當伴娘啊!」
商嵐忍不住笑了。金玉就在新疆。
「當然要去。」
金玉研究生畢業就回家繼承了自家的毛紡廠,在當地也是個知名女企業家。金玉的未婚夫商嵐也認識,都是一個學校的學長。不過學長在北京考了公務員,又在北大進修了碩士,畢業後也去了新疆,兩個人也算郎才女貌。
商嵐在大學朋友不多,比較要好的就只有金玉和田庭。金玉在西北,田庭在海南,天各一方難得見面。
得知好朋友結婚,商嵐琢磨自己不能空手去,赤便趁着下班時間去商場看了看。奈何逛了一圈,她也沒找到滿意的。
商嵐掏出手機,按了一個號碼:「阿庭,是我。嗯,你那有好的翡翠嗎?金玉要結婚了……嗯,她喜歡玉,想給她做賀禮……成對的鐲子比較好……玻璃種?最好的?是不是有點貴……不用不用,錢我打給你,真的不用……你說個價……」
手機忙音嘟嘟響。
商嵐無奈搖頭,轉身準備離開商場。剛走兩步看見一男一女兩個人在化妝品櫃枱前,連忙轉身快走兩步想避開。
「商嵐!」
聽見聲音商嵐一僵,頓了頓,很不情願地轉過身。
「好巧啊!這是我老公,現在在衛生防疫站工作,」齊玲挽着男人的手臂走近,親昵地倚在男人身邊,「少白,記得吧?我大學同學,商嵐。」
「你好。」
「你好。」
高少白想要伸手,但見商嵐避開了視線,訕訕落下。
「你來商場買什麼啊?」齊玲好奇地打量兩手空空的商嵐。
「隨便逛逛,」商嵐知道金玉和齊玲關係不睦,沒有說金玉結婚的事兒,「過兩天我跟張老師去西疆,來看看需要添置什麼東西。」
「支援?我們也去啊!一起啊!」
商嵐了了一笑,「是嘛。」
高少白匪夷所思地看了看商嵐,又看了看齊玲,沒有說話。
齊玲熟絡地繼續問:「你怎麼去啊?」
「自駕。」
「我們也自駕,到時候一起走!回頭細聊!」
說罷,齊玲就自顧自地挽着高少白走了。
商嵐轉身離開了商場。
齊玲回頭,見那抹黑色身影消失在了商場門口,才對高少白說:「你之前說的那個,咱們也去吧!」
高少白不解:「你不是不想去嗎?」
「誰說我不想去了!有個支援的經歷,你回來不是又能升一階了?」齊玲嬌嗔地掐了一下高少白,「別看商嵐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,實際上可有心機了,當初為了成為張老師的研究生,對張老師外甥那叫一個體貼備至,如果不是那人死了,現在她都成了張老師親戚了!」
高少白不解,「張老師外甥?許、許成坤?那個天才的小說家?他不是已經死了七八年了?」
齊玲嘁了一聲:「你懂什麼!商嵐她根本就不喜歡男人。當初許成坤胃癌晚期,根本沒救,她勾搭一個要死的人,目的還不明顯?張炎家裏是中醫世家,張炎老公又是副校長,商嵐要留校,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嗎?」
「喜歡女人?蕾絲?」
高少白還停留在商嵐是蕾絲的震驚中,但轉念一想商嵐連和他握手都不願意,又覺得很有可能。
齊玲冷哼,「大學的時候我有個同學叫田庭,就是個女同。她和商嵐關係可好了,對,前兩年去搞傳銷去了……」
「嘖嘖,你們也是個重點大學,這都什麼人啊。」
「好好珍惜你老婆吧!」
「是是是,老婆你最好。」
「新疆太乾燥了,我得多帶點保濕的化妝品。」
……
商嵐回到家,鑰匙剛□□鑰匙孔,就聽見門裏的小白喵喵叫。
一進門,圓滾滾的白色絨團親昵地上前蹭她的腳踝,一黃一藍的鴛鴦眼在落日後沒開燈的屋中,像寶石一樣靜靜閃耀。
「小白,我回來了。」
商嵐抱起肥嘟嘟的白貓,關上了房門。
三天後,商嵐收到了田庭寄來的快遞。
快遞小哥兩手捧着一個大大的紙箱,笑容忐忑:「您好,您的快遞,請簽收。」
商嵐接過紙箱的時候,小哥還特別謹慎地託了一下箱底,見商嵐疑惑,連忙解釋:「我第一次配送保值超過一千的特安產品,要是出意外,賠不起的。」
「謝謝你。」
「不客氣,再見!」
商嵐把紙箱放在桌上。正在椅子上休息的小白蹭的一下跳上飯桌,爪子好奇地抓着紙箱,扭頭沖她喵喵叫:給朕打開!紙箱!朕要玩紙箱!
「小白,這個不能玩。」商嵐抱起白貓,提了一箱新買的稻香村點心,「我再帶你去看看樓上的小帥哥,否則你一年都見不到小黑團了。走之前抓緊機會,如果你勾搭上了,獎勵你小魚乾。」
一個月後,商嵐開着車,看着開在自己車前的高少白和齊玲,偏頭看了看四仰八叉躺在副駕駛上的小白。
她的心情和再次勾搭失敗的小白一樣,有一種生無可戀之感。
但這種感覺還沒過幾天,很快就被更強烈的生無可戀取代了。
他們到達青海的時候。高少白的車胎爆了,他和齊玲兩個擠進商嵐車。
車還沒開多遠,齊玲突然因為貓咪過敏犯了哮喘,上不來氣的樣子看起來隨時都有生命危險。
他們在戈壁,舉目看不見一處人煙。
高少白盯着商嵐懷裏的白貓:「把它扔了吧!」
商嵐自然不會同意,看齊玲快上不來氣的樣子,賭氣抱着貓下了車。
於是高少白和齊玲開着她的車先走了。
三個小時後,商嵐走不動了,抱着小白站在荒蕪的戈壁灘,頭頂烈日,盯着腳下冒煙的黃沙。
她覺得自己舉着把傘,要變成了一朵蘑菇。
還是曬成乾的那種。